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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贺鹤儿  

似此星辰 02

02.

王柳羿不知道,这小蝙蝠其实只算半个吸血鬼。它自己都对自己的身世来历一无所知,再加上一出生就被埋在土里,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。

所以他们都不知道,吸血鬼世界的亲缘和人类社会的亲缘是两个意思。吸血鬼世界的亲缘,指的是家族亲属关系,意思是你隶属于某种血统,Father对Son没有任何义务,反倒由于血统压制,Son不敢违逆Father;人类社会的亲缘则包括血缘+情感联结,孩子天生会对父母感觉依恋。

而这个小吸血鬼,就是吸血鬼与人类的后代。因为他的身体留有一半的人类血液,所以他会对Father感到天然的亲近,也会为Father不理他而感觉一种“不解”。

王柳羿看着扑棱扑棱靠过来的小蝙蝠,笑着拒绝它,“你是蝙蝠,我是人类,你身上的病毒会传染我,所以你不能呆在这里,你要回森林去。”

 

它都不会说话,只会瞎叫:“唧唧。”

也听不懂王柳羿说什么,只会一瘸一拐地挪到他面前,急切地一直叫,“唧唧,唧唧。”

“对不起,”王柳羿也听不懂一只蝙蝠说什么,他叹了一口,“你不能呆在这里。”

他说着话,温柔地用外套裹住小蝙蝠。小吸血鬼被Father血液的气息包裹着,本能觉得很舒服,十分安心,一动不动任由王柳羿动作。王柳羿也很诧异于小蝙蝠的乖巧听话,可惜他实在不方便收养小动物,还是个蝙蝠。

所以他只是用外套裹着小蝙蝠,连蝠带服放在门外的阳台上。这家民宿的二楼是一间挨着一间的住宿房间,门外是一条长廊联通,没有封闭,敞开来做了连通的阳台,放了一溜民宿主人养的盆栽。他这是温柔放生的意思。

 

“唧唧?唧唧唧唧!”小吸血鬼懵逼了,为什么Father不要自己?他感觉到一种“伤心”,连滚带爬从阳台摔到地上,又是痛得眼冒金星,用破烂的翅膀拍着门,可怜巴巴地发出几声“唧唧”的叫声。

王柳羿关了门,拿毛巾擦着头发,边凑到窗户边看小蝙蝠飞走没。小吸血鬼想凑到窗户前,可惜他飞不到半人高的窗户,急急切切地一边唧唧叫,一边有气无力地蹦跶。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Father不要自己,并且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在流逝,这种感觉叫“虚弱”。

看着也是怪可怜的,王柳羿催自己硬一硬心肠,不要去理会。为免心烦意乱,他戴上耳机听听歌,靠在床头随便看几页小说打发时间,半个小时看几个字,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。

 

王柳羿有一个难得的毛病。

说是难得,因为他心知肚明却死不悔改;说是毛病,因为他本人确实为此吃了不少苦头。这两者都可以打一个双引号,是,又不是。这毛病就是温柔。

温柔放在不同的语境中,可以说心软、烂好人、以德报怨何以报德……在现在的世道来说,过分温柔比过分自私还值得指责似的,好似正因为有了王柳羿这种人,才纵得世道寡廉鲜耻礼崩乐坏,但是很多人也忘了,人只会被温柔杀死,人心也只会皈依温柔,此所谓温柔杀我。

 

他大半个小时大约只看了两页书,这速度当不了医学生。他听门外连绵不绝的叫声消停了,自我宽解道兴许是小蝙蝠自己飞走了,但他还是下床开门,去确认一眼,才能真的心安。

小蝙蝠焉耷耷地趴在门口,也不是不叫了,只是叫声太微弱,隔着门听不到。王柳羿一打开门,就听到小蝙蝠微弱断续的唧唧。它看到王柳羿很高兴,但是它太虚弱了,没有力气飞到他怀里,或者大声叫他。它还感觉到“害怕”,它害怕王柳羿又把它关在门外,猛挣一下,狠狠咬住王柳羿的鞋带。

那就这样吧……它慢慢闭上眼睛,也很不错,就这样了……

 

王柳羿被一只,咬住他鞋带的蝙蝠,封印了。

他略微动了动腿,只见小蝙蝠的眼睛睁开了。说实话,小蝙蝠这绿豆大小的眼睛,王柳羿非要说从中看出了可怜,倒不如说他自己心里那么想,推脱是看出来的,自己把台阶给自己找好了。再有慢慢吞吞脱了左脚的鞋子,把蝙蝠连鞋捧在手里的行为,也不奇怪了。

他这不是想供着这鞋和蝙蝠,而是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,他想养它。

 

但是在养蝙蝠之前,王柳羿客观地想了想,还是得洗干净。

他端着小蝙蝠,和鞋,回了浴室,他轻手轻脚地抓着小蝙蝠的身体,打算放在洗手盆里洗一洗。小吸血鬼以为他又要丢掉自己,死死地咬着鞋带不松嘴,可怜巴巴地看着王柳羿。在它看来,王柳羿郎心如铁,看不到它可怜的求饶,径自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和鞋带分离开来,摁在滚烫的热水里,那温度都要把自己煮熟了;又是一大堆香气浓郁的泡泡裹住自己,它鼻子很不舒服,浑身被搓得得剧痛。

 

在它短暂的蝠生,它第一次感受到,什么叫生无可恋。

 

王柳羿把这脏兮兮的小蝙蝠摁在洗手盆里,热水淘澄了三次,沐浴露也裹着搓了三次,在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搓第四次的时候,他发现一直扑棱挣扎的小蝙蝠似乎认命了,老老实实、一动不动,任由他摆布。他担心是不是弄伤了小蝙蝠,就把小蝙蝠翻了一个身想要检查一下,赫然发现,它居然在流泪?

蝙蝠还会流泪吗?王柳羿惊奇又不解,轻轻摇了摇小吸血鬼的身体。却见小吸血鬼哭得更伤心了,眼泪哗啦哗啦的,倒似真人一般。

“对不起,”王柳羿小声地道歉,像戏多的戏精,诚诚恳恳地给一只听不懂人话的蝙蝠道歉,“是不是我弄痛你了?还是你不喜欢洗澡?那我给你擦干净吧。”

 

大约是真的伤透了心,王柳羿把小蝙蝠从洗手盆里捞出来,又用毛巾裹着它擦干多余的水分,然后拿吹风机吹干它细短的绒毛。这整个过程,小吸血鬼一直哭个不停。吸血鬼虽然外表像人,兼具蝙蝠形态,实际与人类差别不小,纯血吸血鬼是不会流泪的,也没有那么多真实的情感,他们感受不到伤心或者生无可恋之类,形容出来,吸血鬼比较像活着的尸体。

王柳羿轻轻抚摸了一下它干瘪瘪的肚子,小吸血鬼立马凑上来,贴着他的手,委屈地要抱着。王柳羿有些心疼,干脆把手给它抱着,另一只手,轻轻地抚摸小蝙蝠的后背,默默地安抚着它。

 

说实话,王柳羿觉得这种感觉很新奇。

他不是严格意义上那种独立自主的人,他是离群索居,也很少被人真正理解,但他很愿意生活在人群,总是一厢情愿地用善意去解读每一个人——屡败屡战,那可不就是一厢情愿吗?可是,他也很清楚一个事实,每个人生于世,都是一座孤岛,或许会短暂地靠近,最终会驶向不同的方向,越来越远。他很珍惜与周围每个人的缘分,或是高振宁、宋义进,每过一天也就离分开近了一天。

就像人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在步入死亡,他只是练习说再见。

 

于是也就很自然的,他的内心做好了一切抽离的准备,爱侣会分开,朋友会告别……还有更多短暂的缘分,可是人会伤心、会难过、会泪流、会痛苦,尽情就会这些,他也以为现代人做好了寡淡的准备,一切都是淡淡的,可以因为好玩开始一段感情,也可以很快失去它,分手还能做朋友,不是因为若无其事,是真的可以做,没有那么爱也没有那么痛,从一段亲密感情里轻而易举地抽身。

非常矛盾的是,他一面说服自己相信这是人生的常态,诸如分别、毫无投入的感情,一面又很郑重其事地去对待,因此他总是受伤。他没有体验过全身心的依赖,依赖是选择,选择是信任,即便只是被一只小蝙蝠。

 

小蝙蝠呜呜咽咽地抱着他的手,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。王柳羿把它捧起来,小声跟它说话,“对不起,我不会抛弃你了。”

小蝙蝠似有所感,抽抽搭搭地叫了两声,“唧、唧。”

 

高振宁他们的森林徒步当天去当天回,玩得很尽兴,甚至有人想在森林里野炊宿营。宋义进有些记挂王柳羿,怕他受伤了自己一个人不好处理,就跟玩嗨了的高振宁商量着早点回来。几个领头的主席部长之类的角色一锤定音,底下的人也只能跟着听话,又多了一重对王柳羿事多的埋怨。不过话说回来,受伤这件事也不是王柳羿愿意的,最后仍旧不免算在他头上。

他这边还在跟蝙蝠自言自语地说话——说是自言自语也不太合适,固然他说什么小蝙蝠听不懂,小蝙蝠说什么他也听不懂,但这一人一蝠一问一答,场面甚是和谐——高振宁回了客栈,包还没放下,先来看他。

那大嗓门震彻小院,“蓝蓝,蓝蓝你咋样了,好点没,还行不?”

 

王柳羿去给他开门,恨不得捂住他这瞎叫的嘴,一天到晚给自己取乱七八糟的外号,“我没事,伤口处理好了,你们呢?玩得开心吗?”

高振宁乐呵呵地说:“还成,就想着你这不是受伤了嘛,回来看看,不到森林里野营了,晚上去篝火晚会呗?”

王柳羿笑:“你们玩得开心就好——”

“是不是又想拒绝?”高振宁看他张嘴就知道他嘴巴里想说出什么话,“你一个人宅在房间里能干嘛啊?不无聊吗?”

王柳羿有点不好意思,不过这个事确实应该跟高振宁交个底,“……其实我不是一个人,”他把自己的小蝙蝠捧出来,“我还有个宠物。”

 

小蝙蝠把高振宁唬一大跳,一团黑漆漆的东西,乍一看还有点恐怖,“这啥玩意?你从哪整来这玩意?什么时候养的啊?我怎么不知道?”

“是一只蝙蝠,”王柳羿挠了挠小蝙蝠的脖子,小蝙蝠很配合地唧唧叫了两声,“……我可能会暂时在寝室养两天,下个学期开学了,我到外面租房子住。”

高振宁和王柳羿是室友,因此也分外照顾他。他们寝室两人一间,是一个套房,一人一个卧室。王柳羿打算把小蝙蝠养在卧室,严格来说也不算特别打扰,总归还是要高振宁允许才好在寝室里养宠物。

高振宁也学着他的样子,身手去逗小蝙蝠,却见小蝙蝠格外亲人,有点雀雀欲试想要贴上来,“这玩意咬人不?害挺亲人。”

高振宁哪知道小蝙蝠是想要吃饭了,还以为跟自己玩,“小东西长得丑头巴脑的,干嘛不养个猫啊狗啊的,毛茸茸的又可爱。你也别到外面租房子住了,多不方便,要抓你出来玩就更难了。横竖一只蝙蝠也不会咋样,养就养呗。”

得到允许的王柳羿十分开心,“多谢。”

 

高振宁漫不经心地逗小蝙蝠玩,“谢啥,都自家兄弟。诶,这小东西有名字不?小黑?黑煤球?丑八怪?”

王柳羿前脚还十分开心,一听这堆乱七八糟的名字,心里默默吐槽了一顿高振宁真的一点取名的天赋也没有,很是受不了地说:“拜托!它有名字,叫胡昭。”

“哈?”脑回路直来直去的高振宁,万万想不通为什么叫这个名字,“哪个胡哪个昭,为什么叫这个啊?”

王柳羿有些隐隐的得意,这名字出自他之手,觉得再恰当不过,他把小蝙蝠举到高振宁面前,“胡子的胡,昭明的昭,你不觉得它很像胡巴吗,那个捉妖记的胡巴;昭有光明的意思,前程远大……”

 

高振宁忍笑忍得十分辛苦,“……嗯,所以呢?”

“所以它叫胡昭啊,又可爱又有好的寓意,多适合它。”

“哈哈哈哈哈哈,”高振宁大笑,“不至于吧蓝蓝,就一只宠物,整得跟儿子一样,他都不会说话,听不懂的。再说我也没看出来这哪里跟胡巴像了,那个不是白白胖胖一萝卜妖吗,你这黑黢黢皱巴巴的一只蝙蝠,一点都不像。”

“……”王柳羿很是郁闷,默默撸着小蝙蝠——现在应该叫胡昭了,以示无声的抗议。

高振宁在这些琐事上十分尊重王柳羿,也很维护王柳羿和其他人有些格格不入的喜好和性格——格格不入的原因并非是因为不好或不对,而是不合。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,妥协道:“胡昭胡昭胡昭,这名字顶顶适合了。”

王柳羿还是有点郁闷,“本来就很适合。”

 

高振宁来找他也不是为了给一只蝙蝠取名字,而是争取去篝火晚会,“那,晚上怎么说,一起来玩呗?带着你家胡昭见识见识世面?”

王柳羿抱着胡昭,他也不是为了玩,他可以宅在室内安安静静看看书,但他得给胡昭找点吃的,“胡昭可能怕人, 不能见太多人了……”

有他去这句话对高振宁来说就足够了,后面都是一些废话。高振宁连忙敷衍,“行行行,你就带着胡昭坐在篝火边吃吃东西,养养身体,我叫他们不闹你好吧,保证不会吓到胡昭。”虽然别人也不会来闹二木头。

要不是时间紧急,地点也不合适,加之胡昭乖巧听话,不会乱飞,王柳羿都想给胡昭弄一个笼子带着,他有点忧心忡忡,“再弄点胡昭吃的吧。”

高振宁真是服死了他养宠如养儿子的心情,“你要我大晚上去给它挖老鼠就不厚道了吧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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