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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贺鹤儿  

珍重芳心 03

03.也许不会再看见

宝蓝走的时候体贴地没有关灯,他心中叹了一口气,怕黑这个好解决,怕一个人睡,他就有一些爱莫能助。他发誓过绝不逾矩,想来他和喻文波之间步步皆错,皆是因为过度的温柔被顺理成章升华为感情。他有时候都有一点疑惑,他每天和喻文波这样起居、在基地玩闹、做最亲密的人,比室友多一分额外的体贴,又比朋友多一些朝夕相处,那自己究竟是过于依恋那个人,还是本就爱他?

他也不是很想回忆这些前程往事,只幽幽地又叹了一口气。喻文波在IG的一天他都守口如瓶,那么现在也不可能倾倒出来,扰了夜宁,也扰了静心。

 

他刚在床上躺下闭眼没多久,就听到一阵敲门声。这个点,这个基地,除了胡显昭也没有第二个人。他怕胡显昭是有事找他,便应门了。躺在床上说话有点没礼貌,他开了小夜灯,打算起床开门。

谁知胡显昭就敲了一下门,然后没有了下文。宝蓝等了一会,怕啥不小心弄出来的乌龙,他这么出去反而胡显昭更尴尬,也跟着没出声。

比耐心胡显昭是不可能比过宝蓝的,胡显昭只有在田野的事上充满猎食者的耐心,可惜他只是一头小豹子,在田野眼里完全不够看。胡显昭怯生生的声音说:“……我可以跟你睡吗?”他有点急切切的解释,“我睡相很好的,不会打扰你。”

 

胡显昭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莽撞无礼,还有点得寸进尺。

确实是得寸进尺的,倘若今天来接他的不是宝蓝,是个别的什么人,譬如高振宁,高振宁会帮他一次拎两个箱子,把分量最轻的背包叫他自己拿着,自己再背另一个更重的。但是不会记得胡显昭那堆乱七八糟的生活习惯,也不会特特地地带他走好远,吃那家有辣菜的湘菜馆。他也不敢跟高振宁说想跟他一起睡这种话,因为高振宁会明明白白地拒绝这莫名其妙的请求。

所以说胡显昭得寸进尺,或许也有点小兽的直觉,仗着别人那一点好意,就迫不及待索要更多似的。他有点不安地揪着抱枕,宝蓝没叫他进门,他也不敢直接大大咧咧闯进去。

别说他自己蕉蕉不敢了蕉蕉还敢犯,宝蓝乍听之下都觉得有点诧异。他甚至有多余的闲情检讨了一下自己是不是一辈子备胎的命,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。

……不过胡显昭并不像挥之即去的人。

其实喻文波对他也没有挥之即去,而是心知肚明的冷淡。

 

他想了想,觉得这事……

“我喜欢田野,”胡显昭居然把一个炸弹丢在沉默里,“我不会占你便宜。”

可是,爱男孩——宝蓝把胡显昭的ID信雅达地翻译成爱男孩,不可谓不独到,不可谓不精确——正常男孩子之间不必这么澄清关系,不是男女之间为了撇清浮想联翩的误会,郑重其事地宣誓那个人的名字。

但宝蓝也在“不正常”之列。他似乎有些理解田野口中“奇怪的小孩”,最开始他以为胡显昭的莽撞可能是一种冒失、冲动和过激,实际看来,或许是一种懵懵懂懂冲进人类社会的小兽,看不懂含蓄和谦辞。

他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寄托,一个很丑的菠萝头套,一个塞在衣柜不见天日的柴犬玩偶,他的电脑桌上摆满了林林总总的手办,他每一个都说得出因缘际会。也像他的感情,寄托云和月,依赖风声伴奏,却是安宁和平静的,不会对任何人说,也不会打扰任何人。

 

小兽和他之间,都有些奇怪乃至古怪的味道,因此他有莫名的可怜,他可怜胡显昭,“……那你进来吧。”

胡显昭抱着宝蓝送给他的抱枕,又要宝蓝的允许才慢慢吞吞爬上床。IG很壕,给他们的床都是1.5米的双人床;却又很吝啬,分析师教练都不肯多买两个。他郑重其事地把柴犬放在正正中间,“你看好了,我不越过这个线。”

“……”宝蓝颇有些哭笑不得,反问他,“被子不漏风吗?”

这回轮到胡显昭有智商上的优越,“我盖我的,你盖你的,不漏风。”

真要宝蓝自己选择,同盖一床被子足够令他想想都浑身难受了,是故他那样放松地调笑过胡显昭,才隐隐感觉一种后悔:万一胡显昭打蛇随棍上,真要大被同眠,他反倒还要想个体面的理由拒绝单纯小孩。

 

这么冒冒失失、莽莽撞撞,确实单纯。

 

宝蓝接着领教胡显昭的“单纯”。

胡显昭爬上床还不急着躺下,想了想,又把宝蓝收在床头柜上的菠萝抱枕拿下来,填在了脚边。这两个巨大的玩偶,把他们两个分割得泾渭分明。

胡显昭拍了拍菠萝,“我的脚也不会碰到你。”

宝蓝的床也就1.5米,满满当当塞了两个人外加两个玩偶,被挤得有点动弹不得。他还好,是睡靠外的那一侧。胡显昭躺在玩偶和墙壁的夹缝之间,那么小小的一只,完全被墙壁和玩偶淹没了。

 

他有回归母胎的安全感,离他不到两尺的距离,有宝蓝安静无声的呼吸,虽然毫无存在感,但是他知道房间内还有第二个人,就不会害怕。房间明亮的大灯已经关掉了,只有一盏幽黄的小夜灯。他被绵软的被子包裹着,以为自己很快会入睡,谁知身体却背叛了想当然,只直愣愣地盯着头顶的小夜灯。

他这不是第一次到IG的基地,试训的时候来过。喻文波合约结束的时间在转会期开后没几天,IG一直在积极续约,如若不是EDG这边签约也遇到一些问题,恐怕留给他试训的余地并不太多。他的合约还在EDG,当初信誓旦旦觉得会和田野相依为命到2020年,还没迈进2020年,他就仓惶落跑了。

他扪心自问过自己很多次,EDG究竟哪里还有他的位置。

其实没有了,胡显昭小声地告诉自己,一直都没有。期许的不是他,等待的也不是他,他什么也不是。他有一滴温热的泪从眼眶流出来,起初它在眼眶里盈盈欲坠着,温养了太久,最后流经饱满年轻的脸庞,滑入鬓角的时候,已然冰冷了。

 

宝蓝第一次跟人同床共枕,一直没能睡着,又强行箍住自己不要乱动,整个人紧绷着更加睡不着,一点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。

他好像听到了抽鼻子的声音,有点像鼻炎发作不舒服的样子,于是他侧头去看,看到胡显昭呆呆的,一个人在默默流泪。

小夜灯只有朦胧的黄澄,眼睛却清透如琉璃。

 

他从未看过这样清透的眼睛。

哀感到流泪的事情,也不会在这双眼睛里留下任何情绪。又像是一尊掏空了内里的瓷人,流泪都不知道为的什么。

 

宝蓝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回头当做没看到。分秒的迟疑之后,回头已经是不那么得体的举止,但若要他静静欣赏胡显昭流泪,这又是温柔的凌迟。

他心里胡乱猜测着流泪的理由,也拿不准从何劝解。却见胡显昭自己,幽幽地叹了一口气。他在外的形象一向都是傻乐,S9夏季赛才来一队训练室的赵礼杰言之凿凿地肯定,胡显昭的脑子一分为三,其一是游戏,其一是养生,其一是快乐。

好像快乐的人就不会有忧愁似的,也不会这么哭得抽抽搭搭,冒了一个可笑的鼻涕泡。宝蓝把床头柜的抽纸默默递给他,胡显昭这才发现宝蓝不但醒着,可能连所有丢人的行径都看光了。

 

他吸溜着自己的鼻子,哭得有点鼻塞,躺在狭小的空间感觉呼吸不上来。他坐起来身来,先擦了擦满脸的眼泪鼻涕,然后才是小小声的道歉:“对不起。”

宝蓝摇摇头,他很快意识到胡显昭抱着膝根本看不到,就用干涩的声音说话,“没关系,你不用为这种事道歉。”话里的意思很温柔。

他非常体谅胡显昭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,比如从如爱如友的田野堕落到和自己搭档——他本人对外界诸如蓝公主之类的嘲讽十分豁达,内心却受此煎熬已久,时不时充斥着自暴自弃的毁灭感,这原本并不是他的秉性;又或者离开家一样的EDG,他虽然并不知道胡显昭转会的原因,他猜测那应该是一件值得伤心的事,或者是其他。

人生于世,谁人不苦。所以他不计较这么个古怪、冒失,前言不搭后语的胡显昭。他望世人待他温柔,因而他温柔待人,任何人。他劝诫因为喜欢自己感受到痛苦的粉丝“如果喜欢一件事感觉不到快乐,那就放弃这件事”,自己只能在烈火滚油之中煎熬,他解脱不了。

 

胡显昭在EDG学到最反他习性的一件事是,凡事都要有为什么。

最开始是教练组质问他,为什么那波会死。他直觉感受严厉的语气应该是一种生气,只得干巴巴地解释因为上了。小铁又问他,为什么不想好再上?因为……他第一次感觉训练室的灯光似乎是过于白亮了,把他的不知所措照射得无处遁形。他口齿再好一些,或者善于调和人际,都不会这么直愣愣地干坐着。

他不是答不上来为什么,他觉得那是一个机会,可惜他不会说服他的队友,也不会说服他的教练。最后他也忘了是谁笑着打过圆场,这件事之后的第二天,小申见着他照样笑眯眯地打招呼,还摸了摸他的脑袋。

 

后来这种不知所措的次数越来越多,或许跟队伍失利的次数有关系,他觉得他们好像一个十八般武艺俱全的弱智,明明身体藏着翻江倒海的能力,却连一捆树枝都不能折断。EDG不讲究关门教子,难听的话要关起门来说,甚至因为有熟练虐粉的手段,往往当做一种谈资。

他是很喜欢看自己照片或视频的小孩儿,因为很自恋臭屁。那次他看自己在镜头左顾右盼,周围一圈人都在沉默地注视他,等着他回答小铁的审问——

“卡莎是你最擅长的英雄,你为什么死这么多次?”

他原本想说每一次死亡的理由,打野gank了,被开了……但他无意之间看见明凯十分隐忧的眼神,默默低下了头。他们下一场还要打MAD,各自忙忙碌碌开了,没人执着于他的回答。他也想凑到明凯身边跟他说,他知道S赛对于明凯的重要,他想说他知道,他没有漫不经心,也没有毫不在乎。可惜他立下了一个flag,想着突破八强再告诉他,结果这番话只在他和胡建鑫的微信私聊见证。

 

“凡事都要有为什么,想上之前要考虑清楚能不能上。”

“你是AD不是打野不是上单,有随便开团的风险还不如团战多打点输出。”

“这为什么也要上!比赛要专注点!”

……

事情都要有为什么吗?胡显昭想到一些前尘往事,不知不觉又是泪盈满颊,“我没有家了。”所以我哭了。

他知晓自己的不合时宜、颠三倒四,看上去十足不靠谱,并不值得人上心或者关爱分毫。靠谱的话不至于到队第一天,就给宝蓝留下这么不堪的印象。

他来EDG之前,是那样自信蓬勃乃至天马行空的小孩,或许因为这个,当时RNG的经理失之“杀心过重”,没有给他举牌,反倒是EDG十足欣赏,他也高高兴兴地选择了EDG。他听过伯乐和千里马的故事,却是长大了一些才知道,是世有伯乐,然后有千里马。他那过于奔放和外在的想法,似乎过于浪漫无际了一些。极少数认同比赛是艺术的人或许能够欣赏他,但大都数时候,比赛只是厮杀。

 

宝蓝想起来田野告别时说“EDG永远都是你的家”,他知道胡显昭从出道就在EDG,以为是小兽离开母巢的难过。但若像他这样名存实亡着,又有多少煎熬。

他说话的声音也很轻,“我也没有家。”

当初IG在仁川捧起那座至高无上的奖杯,他环顾四周,是他熟悉名字的每一个人,他看着这些人年轻热烈的脸庞,不乏豪情地许誓,他们还这样年轻,都是当打之年,还要为IG捧回第二座奖杯。宋义进从来不好意思提自己夺得了冠军的梦,只在拿到冠军那年的选手年会大胆说出来,因为人不会嘲笑既定的事实;也是他充满疲惫地把队长队徽交给自己,从此以后IG的荣耀就要交给自己这样的人。宋义进不会因为捞钱混日子而在役,他永远以冠军中单的标准要求自己。

明明他的躯壳还在这座基地,他在这里住了很久,哪怕只是一座空落的躯壳,他也熟知每一个角落,闭着眼睛都知道第二天的阳光最先照亮谁的窗子。可他轻蓬蓬、软绵绵又热融融的灵魂,好像丢在了仁川那个舞台,和所有人一起熠熠生辉着,永远容光璀璨,永远笑意盈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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